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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運的是，沈慈心的緩兵之計生效了；不幸的是，衛鋒找那師爺算的新日子不過晚了一日。

也就是說，明天她就要與山賊頭子拜堂成親。

得知訊息後，沈慈心頓感眼前一黑。

“夜深了，請沈小姐好生休息，我們會一直守在門外。明日，您便是我黑風寨的壓寨夫人了。”那人笑得擠眉弄眼。

她穩了穩心神，“我的丫鬟在哪？”

“在柴房。沈小姐彆擔心，冇人欺負她，都好湯好飯地供著。”

“將她放了。”

山匪麵露難色，沈慈心冷冷道，“往常在沈家都是她伺候我梳洗。明日是我與你們大當家的大喜日子，離了她，誰伺候我梳頭更衣？”

另一人低聲說，“你去問下大當家的意思，我在這兒守著。”

翌日晌午，玉青才被送回來。

沈慈心一宿冇睡，眼下已有了淺淺烏青。

小丫鬟紮進她懷裡，抽抽搭搭，“小姐，我們現在怎麼辦？”

“你在過來的路上有冇有留意到這寨子有幾處出路？都在哪裡？”

比起玉青，她顯得要鎮定許多。

“冇……我冇注意。”

門外傳來催促聲，“沈小姐，人給你送回來了，趕緊換衣裳吧。”

沈慈心掃視一眼床榻上工整放置的喜服和珠冠，無助歎氣。

一個時辰後，房門被推開。守門的兩人正要阻攔，卻都愣住了。

眼前的女子輕挽雲鬢，眉如遠山含黛，唇若櫻桃點絳，一襲燦烈嫁衣襯得她膚白勝雪、豔光四射。

兩人不禁嚥了咽口水，都在內心偷偷感歎大當家豔福不淺。

“夫人，時辰還冇到，您出來做什麼？”

沈慈心嘴角輕輕勾起，一笑恍然春樹萬花開，“房裡太悶了，我出來透透氣。”

“大當家的意思是，讓您在屋裡好好休息，等吉時到了再接您去喜堂。”

“那就是說，若我在房裡悶出病來，拜堂時冇精神失了禮數，你們可以負責？”

她低頭理了理吉服長袖，語調幽緩且冰冷。

兩人互換眼色，麵上遲疑，“這……”

沈慈心見他們猶豫，便徑直越過，往院外走去。

兩人連忙跟上。

黑風寨依山而建，地勢險峻、石牆高聳，且四周設有預警的哨樓，是個易守難攻的工事。

在寨子裡逛了快一個時辰後，她不得不得出結論——黑風寨僅有寨門一處進出，且戒備森嚴。

望著寨門及附近兩座哨樓，她一時陷入沉思。

“沈小姐。”

她抬頭。

容色微黑、虯髯如戟，還天生斷眉添煞，偏偏劍眉下臥著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目，煞是動人，如今正似笑非笑地瞧著她。

“是你？”俏臉泛起薄怒，她憤憤道，“無冤無仇，你為何要害我？”

“我叫寇清晝，小姐也可以叫我寇七。”對方並不在意她的怒氣，反而自報家門，“食君之祿，忠君之事而已。小姐請見諒。”

沈慈心不欲與其多言，正要繞行，不防走得太急硌到一塊石子，腳一崴、身子有些不穩，“呀”地低呼一聲。

“小心。”

男人嗓音低沉，似乎輕笑一聲，混合著溫熱呼吸掃過她頸窩。

美人入懷，雲鬢花顏迷人眼。

沈慈心站穩後卻一把推開他，俏臉如覆寒霜，連半句感謝都欠奉。

後頭跟著的兩人小跑上前，“夫人，冇事吧？”又瞪向寇清晝，“你在這裡做甚？”

寇清晝笑笑，悠然從袖裡拿出一塊糕點丟入口中，“貴地景色宜人，我隨處逛逛，等著喝喜酒。”

他複看向沈慈心，“沈小姐定是冇吃好睡好，美人憔悴、我見猶憐。”說罷，又取出一塊油紙包，遞過來，“剛從寨裡的喜堂拿了幾塊糕點，小姐嚐嚐？”

沈慈心並不搭理他，寇清晝輕笑一聲，將那包糕點塞到玉青手中，隨即負手離開。

又四處看了會兒，隨行的山匪催促道，“夫人，吉時快到了，我們回去吧。”

*

暮色四起，燭火輕曳。

“榮興窯燒不出好瓷是匠人們技藝不精，卻讓小姐你來這深山老林拜神，害得小姐遭此橫禍。嗚嗚……”

玉青在一旁低聲埋怨抽泣。

沈慈心神色平靜，摸摸肚子，“我有些餓了，你呢？”

環顧四周，吃食都已撤下。玉青擦擦眼淚，拿出之前寇清晝給的那包綠豆糕，攤開放到桌上。

沈慈心眼中閃過不鬱，但轉念想到需得填飽肚子纔能有力氣逃跑，便還是拈起一塊。

不一會兒，門外喧嘩起來，有人喜氣洋洋地喊著，“時辰到了，請夫人出門！”

她目光一沉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，將抱在懷中白釉瓷瓶遽然摔在地上。

“嘩啦”一聲清響，瓷瓶瞬時四裂。好在門外接親的隊伍喧鬨，冇聽見這動靜。

“小姐！”

玉青驚呼，她比了個“噤聲”的手勢，隨後俯下身子，撿起一塊殘片，小心揣入袖中。

*

沈慈心被帶到喜堂時已近黃昏，暮春的夜風仍有微微涼意。

說是喜堂，其實就是露天壩子裡擺了十多張長桌和條凳，一條紅氈從台階上鋪開，兩邊垂掛紅綢，喜字貼在房梁下方。

天地桌上擺著香爐、龍鳳花燭、五穀果子和兩樽銀製酒盞。

滿桌的山匪們已喝得醺醺然，嬉笑戲謔聲不斷。

玉青擦了擦眼淚，扶著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娘子走上台。

一位紫袍長髯的中年人正襟坐於高位，麵上的笑容帶著恰到好處的威嚴。

“一拜天地！”

沈慈心被人架著，僵硬地朝夕陽西沉處遙遙拜下，又轉過身。

“二拜高堂！”

身旁新郎官裝束的衛鋒莊重地朝那中年人拜禮，她也跟著照做。

“夫妻對拜！”

沈慈心搶先一步，皓腕輕移，從天地桌上端起酒盞，一盞遞與眼前的新郎官，一盞盈盈握於掌心。

她淺淺一笑，紅袖輕垂，舉杯飲下杯中酒。

霞光漫天，更為她瑩白如玉的臉頰增添幾抹豔色。衛鋒看得癡了，半晌纔回過神來，將酒飲下。

他心旌搖曳，大手一揮，將沈慈心攬入懷中，正待訴說胸中柔情與愛意，卻不防脖頸一涼，瓷片鋒利的寒光閃過眼底。

“你！”

衛鋒驚怒交加，目光向下瞥去，見那枚瓷片已冷冰冰地抵在自己咽喉要害處。

“讓你的人去把寨門打開。我還要一匹快馬和一捆麻繩。”

男人身形壯碩但偏矮，故沈慈心勉強能用瓷片挾持對方。

“燦燦，你這是做什麼？做我的壓寨夫人不好嗎？你哥嫂都是敗家子，之前就想把你嫁給趙二那病癆鬼換禮錢。你若跟了我，再不用受這氣，還能穿金戴銀、吃香喝辣……”

沈慈心並不給他拖延的時間，手上稍稍用力，瓷片便在其皮膚上壓出一條淺淺血線。

“打開寨門。”她冷冷重複。

玉青膽怯又緊張地靠著自家小姐，山匪們從酒桌旁站起，高聲叫罵，將他們圍住。剛纔還歡天喜地的拜堂現場頃刻便劍拔弩張。

“去把寨門打開！”

在衛鋒的怒喝下，兩名山匪撂了酒罈，罵罵咧咧地往寨門走去。

“臭娘們兒，敬酒不吃吃罰酒，老大昨晚就該把你辦了！”

汙言穢語，不堪入耳。

沈慈心卻神情冷靜，一邊小心地挾持著衛鋒，一邊儘快朝寨門移步。

馬匹和麻繩都已準備妥當，她讓玉青將衛鋒的雙手反捆，又冷聲吩咐，“讓他們都留下，不準跟上來。”

衛鋒麵上已然鐵青，但此時受製於人，也隻好讓手下照辦。

三人出了寨門，玉青先坐上馬背，小丫頭小心抓著韁繩，猶豫著說：“小姐，我、我不會騎馬。”

“彆擔心，我會。”

緊繃的心態終於有了些許鬆懈，沈慈心嘴角輕輕勾起。但就是這瞬間的放鬆，衛鋒突然用手肘向她襲來。

瓷片銳利，在男人咽喉上割出一片鮮血淋漓，他疼得齜牙，但那傷口並不致命。

她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，腹部遭蠻力衝撞，疼得她額上冷汗直冒。

一旁的玉青突然驚恐尖叫，原來是馬匹受了驚嚇，長嘶一聲竟撒腿朝森林中奔去。

逃出賊窩的機會眨眼便於眼前消失，衛鋒趁機將麻繩在一旁的尖石上磨開。

他麵目猙獰，喘著粗氣，抬手一抹頸上鮮血，忽然詭異地“嘿嘿”笑了兩聲。

“我錯了，你跟之前那些女人一樣，都是賤/貨。”

沈慈心忍痛站起身，捏緊了手中碎瓷。

“你還有時間抹脖子，學一學那些貞潔烈女。”衛鋒的目光陰毒殘忍，“不然等我玩完之後，就該輪到我那些弟兄們了。”

餓死事小，失節事大。這是從古至今對女子的訓誡。

心念百轉，她無路可逃，或許正如對方所言，最好的下場就是用手中碎瓷割破自己的喉嚨。

但，求生的意誌到底站了上風。無論如何，她都想拚一拚，想活下去。

“彆過來！”

她本能揮舞著手中的唯一武器，不過，麵對身經百戰的山賊頭子，這些反擊實在猶如螳臂當車。

獰笑愈發接近，她絕望地閉上眼。

突然，那笑聲戛然而止，緊接著，便是一聲痛苦的悶哼。

沈慈心睜開眼，山賊頭子倒在地上，背部中劍，鮮血在喜服上染出烏紅一片。

“抱歉，讓沈小姐受驚了。”

一身灰撲撲的粗布袍子，其貌不揚，斷眉下的桃花眼裡有涼薄笑意，是那個將她拐到賊窩的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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